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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曲雪中悍刀行,千百风流人物。

在雪中的世界中,有着很多令人感动的情义。温华折剑出江湖是兄弟情义,徐凤年找到小地瓜是亲情,洪洗象骑鹤下江南是爱情,还有一种情是师徒情。

在雪中的江湖中,师徒并不少。剑九黄是隋斜谷的徒弟,赵楷是韩貂寺和杨太岁的徒弟,王仙芝有徒弟于新郎、楼荒、宫半阙、林鸦,李当心有徒弟吴南北,姜泥算是李淳罡和曹长卿的徒弟,邓太阿有徒弟李怀念。在这些师徒中不乏有让人极其感动的情义,韩貂寺为赵楷可以放弃一切包括命,邓太阿为徒弟出气大闹西蜀剑雨楼,最让人感动的还是老天师赵希抟和徐龙象之间的情义。

赵希抟收徒徐龙象

雪中的故事开始于赵希抟收徒,徒弟就是北凉的小王爷徐龙象。徐龙象是天下江湖中的一个异数,多少人数十年甚至一生都进不了金刚境,他却是生而金刚境,而且是媲美佛家李当心的大金刚境。也是因得天独厚,徐龙象天生痴傻,让赵希抟这个便宜师父收徒时丢尽了人。要不是徐凤年发话,徐龙象才不会跟这个老头去龙虎山呢。

徐龙象自出生之时,赵希抟就看上了这个徒弟。龙象这个名字就是赵希抟所起,取自水行中龙力最大,陆行中象力第一,威猛如金刚,是谓龙象。徐龙象确实对得起这个名字,赵希抟这个师父吗,在天下道统中的地位绝对是前三的存在。当今天下龙虎山为道教祖庭,以四大天师辈分最尊,分别是赵希翼、赵希抟、赵丹霞、赵丹坪,希字辈又比丹字辈高一辈,这就可以看出赵希抟这个老天师的地位了,简直是超然三十三天。至于武艺吗,不好说,前三十估计到不了,前五十估计也够呛。

赵希抟是个怪人,虽然在龙虎山辈分极高,却是最寂寂无名。这倒不是赵希抟没有天赋,他就是个散淡的人,年轻时也是嗜酒轻狂之人,李淳罡两次上龙虎山,都是被他死皮赖脸纠缠不休,还跟着老李下山闯荡了几个月。当然,相对于龙虎山那些古板的道士,李淳罡对赵希抟这个道士还是很有好感的。对于书友来说,龙虎山的人也大多不讨喜,只有赵希抟是个例外。

赵希抟究竟是什么境界不好说,但不会太高。赵希翼说王重楼修成了大黄庭,自己没修成大黄庭,愧对先祖,赵希抟直接来了句那自己不得把祖宗们给气得登仙再下凡。道家一品入指玄,这个老头最多指玄,而且领悟不高的那种,因为他本就不求甚解。其实,赵希抟这人才华超群,比他哥哥赵希翼要高出一筹,他能与齐玄帧论道,能与李淳罡比剑,能与轩辕大磐比气力,但就是不热衷于练武。当初龙虎山的老祖宗本意是让他接任掌教的,他却直接跑下山逍遥江湖了,只说让侄子赵丹霞做更合适。后来啊,赵希抟成了邋遢老道,也不住天师府,而是在山脚下的自己的破败道观逍遥观。

赵希抟一生最自豪的就是收了个徒弟,徐龙象。早先赵希抟以为徐龙象是真武大帝转世的,其实就连李淳罡也这样认为。只是赵希抟可并不是只因为这个身份而收黄蛮儿为徒的,他是真的对黄蛮儿好,连自家嫡系子侄都没传的大梦春秋都传给了他,绝对是没有一点藏私。

龙虎山天师府其实是与人屠徐骁有仇的,当年徐骁差点踏灭了龙虎。龙虎山的道士看赵希抟传徐龙象大梦春秋,都认为他是老糊涂了。没人知道的是,赵希抟不是提升黄蛮儿的实力,而是压制于他。这倒不是赵希抟真的压制黄蛮儿,而是保护他,黄蛮儿天生金刚也最易遭天妒,到指玄还好,天象必遭天劫,必须压制。赵希抟向徐凤年说过这件事,徐凤年也是明白,儒圣轩辕敬城也说过徐龙象不能轻入天象。

黄蛮儿虽然天生不开窍,但不是真的傻,谁对他好他知道。赵希抟这一生只求道,除了道就只有黄蛮儿这个徒弟了。至于其他的赵希抟什么都不在乎,他的道观破旧不堪,自己更是邋遢得不行,草鞋是自己编织的,道袍破烂不堪上面满是尘土。那一次,未开窍的黄蛮儿只是伸手拍了拍老道士身上的尘土,老道士楞在当场,瞬间老泪纵横。

徐凤年对黄蛮儿弟更是无比疼爱,情比金坚。赵希抟带徐凤年上山之时,徐凤年威胁道谁敢欺负弟弟带北凉铁骑上龙虎。第二次游历江湖去看望徐龙象之时,却是一个破败不堪的道观,踏的还是赵希抟和徐龙象闲来无事铺的青石板小径。

赵希抟自己脸面都挂不住,拐骗小王爷来到的竟是这破败道观。只是以往放狗咬人从没把赵希抟当高人的徐凤年不仅没有生气,反而诚心诚意地鞠躬一揖到底。不止如此,凤字营全部右手握住北凉刀柄,左手横臂于胸,齐齐往后撤退一步,以示敬意。北凉铁骑从不后退,对上藩王也是前进,只有对军功大的人才会后退。徐凤年为何如此,因为他知道黄蛮儿不在乎天师府那些虚的,但他能看到黄蛮儿是开心的,他知道赵希抟对黄蛮儿的情义,这就足够了。

老天师开天眼而死

黄蛮儿终究是开了窍,下了山。自黄蛮儿下山后,赵希抟是真的不习惯了,在道观里转过来转过去,去徒弟住过的屋子旁边坐了半天却没事可做,又去徒弟坐过的井边发呆。其实,赵希抟是不喜欢徐骁的,但他是真的喜欢他的两个儿子,黄蛮儿已经不能说是徒弟了,跟老年得子一样,不是儿子却胜似儿子。徐骁也好,吴素也好,最在乎偏爱的都是嫡长子徐凤年,而赵希抟对黄蛮儿犹如徐骁对徐凤年一样。

凉莽之战时,黄蛮儿入天象引来天劫,也引来了北莽的截杀。与此同时,在道观发呆的赵希抟眼皮颤抖,心口剧颤,他掐指一算,更是脸色苍白,怒吼徐凤年要是护不住黄蛮儿,自己能活几天就去他家门口骂街几天。老道士骂着骂着,莫名其妙笑了起来,这笑中有负祖辈期望的悲怆,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豁达洒脱。随即,赵希抟走向了自己的屋子。

赵希抟走出屋子之后,上了龙虎山天师府。天师府的后辈犹如白日见鬼一般,邋遢老道赵希抟竟然穿上了太多年没穿过的一袭黄紫道袍,还梳理干净了头发胡须。

老天师走向祖师祠堂,一一拜完所有的祖师画像,又走向了山顶。此时的龙虎山赵希翼已经飞升,赵希抟的辈分已经是最高了,他没有留恋,伸出手指直刺双眼,又用鲜血淋漓的右手食指,在眉心划出一抹印痕,开天眼为徒弟挡天劫。与此同时,天师府龙池中那朵位于最高处的紫金莲,枯死。

世人羡长生,道人修清净。龙虎山羡慕的是飞升成仙,赵希抟却不为修仙只为道。道人修清净,赵希抟生前最后一刻,记起的却是前几年徒弟的打鼾声,不清净却最怀念。

此时的黄蛮儿正在与剑气近黄青搏杀,七重天雷将落。第一道天雷落,徐凤年用刀捅着铜人师祖赶来,一刀碎天雷。徐骁已死,但只要徐凤年在,天塌下来,也轮不到黄蛮儿扛,只是当年齐玄帧也不过扛下六重紫雷而已,更有北莽真龙盯着。徐凤年硬扛下七道天雷,已经是七窍流血,但诡异的是七重天雷之后还有雷上雷的第八重天雷。就在这时,徐凤年的北凉刀上开出了一朵紫金莲花,他没有硬抗天雷,而是斩龙,黄蛮儿则是悍然升境击杀黄青,又持剑冲向紫雷。

第八重天雷威势极其凌厉,但天象境的黄蛮儿实力只能用恐怖来形容。就在黄蛮儿硬扛天雷之时,一袭黄紫道袍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,黄蛮儿任由紫雷撞在脖子上,艰难地扭头,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。双目紧闭的老道士面朝徒弟咧嘴一笑,一老一少,久别重逢。黄蛮儿被紫雷笼罩,嘴唇微动却没有半点声响,也看不清他流泪了吗。

老道士的身影在逐渐消散,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。下半身已经消散的老道士先看了一眼徐凤年,让他别死翘翘了,以后上坟不带酒没事,多烧几本《素女心经》就可以了。随即,老道士又对着徐龙象说,自己不过是投胎了,他们爷俩下辈子还做师徒,他还说今年山上的山楂很多,没有徒弟帮着吃,他摘了好多也没吃完。

终究是到了分别之际,老天师转头看了眼徒弟,怎么也看不够啊。就像回到了那个破败道观,一如以前老天师絮絮叨叨着,最后他指着天空气哼哼地道:“黄蛮儿,干他娘的天劫!”说完,老天师就此消散。

黄蛮儿扭转脖子看着师父,脑袋被天雷撞得越来越低。看着消散的师父,黄蛮儿试图抬起胳膊,想要抓住师父不让他离去,但徒劳无功。最后,徐龙象终究是扛下了天雷,但他是有愧疚的,正如徐凤年所说老天师就是为了他搭上性命的。终其一生,黄蛮儿也不会忘记老天师,不会忘记龙虎山山脚的那座破败道观。

天师府外有天师,邋遢老道亦真人。老天师赵希抟真的是最好的师父,为爱徒开天眼真是极其令人感动,黄蛮儿有这么个师父真是极其幸运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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