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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:成化五年,明宪宗朱见深收到来自山东巡按的加急奏章。内容是关于山东曲阜孔府的案件,人犯仗杀人命四条,奸污妇女多达四十余人。按理说案件虽然重大,交由三法司会审就行了。但是这份奏章却让明宪宗犯了难,竟不知该如何判决,因为犯人是孔子第六十一代孙,衍圣公孔弘绪。

这个衍圣公到底是什么来头,竟然能让九五之尊的皇帝犯难!

孔子传道图

“衍圣公”的前世今生

所谓的衍圣公,是封建社会王朝赐给先圣孔子后裔的一个爵位。

汉高祖十二年,刘邦从淮南路过鲁地(山东),特意短暂停留祭拜了孔子。加封孔子第九代孙—孔腾为封“奉祀君”。这也是皇帝册封孔子后裔之始。

西汉前期主张的是老子的“无为而治”,思想上尊崇“黄老之学”。儒家学派并没有被视为正统,所以当时的孔氏后裔并没有多大特权,“奉祀君”也不是什么多大的官职。

汉武帝元光元年(公元年),太学讲经博士董仲舒提出“推明孔氏,抑黜百家”,我们后人称之为“罢黜百家,独尊儒术”。也就是在汉武帝时期,确定了儒家的正统地位。孔子的地位节节攀升,甚至在唐朝时被追封为王,孔氏后裔也跟着沾光。

此后,历朝历代均对孔子后裔有不同程度的加封。历代后裔先后被各朝封为崇圣侯(西汉)、宗圣侯(曹魏)、奉圣侯(西晋)、恭圣侯(北齐)、邹国公(北周)、绍圣侯(隋朝)、文宣公(唐朝)、衍圣公(宋、元、明、清)等世袭爵位称号。

而衍圣公这一爵位,是从北宋开始的。宋仁宗赵祯册封孔子第四十六代孙—孔宗愿为衍圣公。这一承袭就是八百多年,直到民国二十四年(年)才改成“大成至先师奉祀官”。

山东曲阜孔府

孔氏后裔也成为一块金字招牌,历朝历代为宣示自己的正统地位,都会拉拢孔氏后裔入朝为官。明代也不例外,明太祖朱元璋洪武元年十一月,册封孔子第五十四代孙孔希学为衍圣公。这个孔希学,同时也是元朝的衍圣公,明军攻下山东后率领族人投诚。

甲辰,以孔子五十六世孙(孔)希学,袭封衍圣公,(孔)希大为曲阜世袭知县。——《明太祖实录》

真可谓是“流水的皇帝,铁打的孔家”。明末清初文人张岱曾在《陶庵梦忆》记载了这么一个故事。孔子后人曾经自夸说:大明天下,只有三户人家,我们山东孔家,江西张家,凤阳朱家,而且朱家只是个小家子气的爆发户而已。

天下只三家人家:我家与江西张、凤阳朱而已。江西张,道士气;凤阳朱,暴发人家,小家气。

孔家自然是指孔子后裔,明朝是对孔家优待仅次于清朝的朝代,不知道这个孔氏后裔是如何下这种结论的!而张家是江西龙虎山,天师张道陵的后裔。世人称之为“北孔南张”,都是承袭了上千年的超级贵族。所以孔弘绪是有嚣张的资本的,明宪宗哪怕身为皇帝,也要掂量一二,稍微处置不当会引起朝野震动的。

介绍完了“衍圣公”的前世今生,咱们书接前文,在讲讲这个作奸犯科的衍圣公孔弘绪的生平。

山东曲阜孔府

“身世悲惨”的孔弘绪

孔弘绪,孔子第六十一代孙。父亲孔承庆,英年早卒。自小由祖父孔彦缙抚养的长大,但是在明代宗景泰六年,祖父孔彦缙也去世了,孔弘绪时年才八岁。

深宅大院之中多龌龊之事,一点不假,连圣人的后代也不能免俗。先代衍圣公孔彦缙一死,孔府就发生了一场变故。作为嫡长孙的孔弘绪竟然差点被夺嫡,差点死于孔府之中。

这要还从孔弘绪的祖父孔彦缙说起。孔彦缙嫡妻夏氏,生有嫡长子孔承庆,也就是孔弘绪之父,但是未袭爵先卒。嫡次子孔承美(跑去衢州单干了)。夏氏早卒,孔彦缙先后纳娶了妾室江氏、郭氏、牙氏三人。江氏有子孔承吉(早卒),郭氏有子孔承泽,牙氏有子孔承源。

孔彦缙一死,孔弘绪的两个叔叔(承泽、承源)、庶奶奶(郭氏、牙氏)就开始打歪主意了。父亲的丧事都不筹办,欺负孔弘绪这对孤儿寡母。本应属于衍圣公掌管的孔庙钥匙,家族府库钥匙都被两个叔叔给霸占了。孤儿寡母备受欺凌,连基本的生活都无法保证。

衍圣公孔彦缙妾江氏,遣人诉于朝,言子幼孙穉为族人所欺凌,凡庙中仓库管钥为其所收。凌暴孤寡,窘迫备至,况今夫柩在堂丧葬礼仪无所措置,乞赐矜怜,特为区处。——《明英宗实录.戾郕王》

最后还是孔彦缙的另一位妾室江氏,实在看不下去了,上奏朝廷孔弘绪母子的惨状。

朝廷收到江氏的奏报,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。从礼部派遣官员前去治丧,治坟茔。也明白了这些孔氏族人的夺嫡的念头,下诏书申斥了一番。并且让居丧在家的,进士孔公恂暂代为管理衍圣公府事。这个孔公恂也是孔氏族人,是孔子五十八代孙,孔彦缙都要叫他叔叔,辈分极高。朝廷的安排也算是仁至义尽了。

帝命礼部遣官属一人,驰驿至阙里,为之治丧葬。且敕其族人,令纤毫毋与,凡公私出纳管掌,悉听如故时。进士孔公恂以亲丧家居遂命兼理之。————《明英宗实录.戾郕王》

自古深宅大院杀人争产屡见不鲜,为了避免孔氏族人觊觎衍圣公爵位。一个月后,景泰六年十二月,朝廷册封年仅八岁的孔弘绪为新一代衍圣公。

可见孔弘绪的童年并不算如意,先是丧父,后是丧祖,小小年纪又经历了孔府的变故。

山东曲阜孔府

年少骤贵,犯事削爵

景泰八年明英宗朱祁镇复辟,十岁的孔弘绪还曾入朝进贺。孔弘绪虽然年幼,但是举止得体,明英宗非常喜欢他,在京中赐宅,每逢出游都会带上他。史称:“朝见便殿,握其手,置膝上,语良久。”

在朝廷的庇佑之下,孔弘绪袭爵之后的日子太平多了,孔氏族人也老实了不少。因为,孔府不知从哪里找来的路子,跟当朝首辅大学士李贤结为了姻亲,孔弘绪成为了李贤的女婿。

说到联姻,嘉靖时衍圣公孔尚贤的嫡妻是大奸臣严嵩的孙女,严世藩的长女。后来严嵩被革职为民,严世藩被斩首,衍圣公此藩联姻,一时被沦为笑柄。

就是这么一位举止得体的少年英杰,又在几年后成为了大学士李贤的女婿。却在成年后犯下这种有伤天和的大罪,实在令人费解。

成化五年,孔弘绪二十二岁,年纪不大坏事却做了不少。这些年在山东曲阜可谓是为非作歹,名声都传到南京去了。南京科道言官联名弹劾了孔弘绪,这些言官也很鸡贼,弹劾的罪名是“宫室逾制”,这种罪名基本上是一查一个准。

逾制在古代也是大罪,不过皇帝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想办你了就是大罪。许多宗室藩王、勋戚重臣哪个没有逾制的现象?但是既然有官员弹劾,就不能不管不问,多少要派人核查一下,真有逾制申斥一下就是了。朝廷让山东巡抚原杰前去核实。

这一核实不要紧,原杰在勘察之下,意外查到孔弘绪的多宗犯罪事情。一是私设刑堂,二是奸污乐妇四十多人,三是仗杀人命四条。

弘绪初为南京科道所劾,下巡抚山东都御史原杰按之,悉得其非法用刑,奸淫乐妇四十余人,勒杀无辜者四人。——《明宪宗实录》

山东曲阜孔府

收到奏章的明宪宗是勃然大怒,下令将孔弘绪械送京师问罪审理。这一诏令,马上就引来了文官的口诛笔伐。率先上疏的是首辅大学士彭时:孔弘绪是至圣先师的后人,不能与常人罪犯一样对待。应该免去押送,去掉“桎梏”。所谓“桎梏”,也就是免除手铐脚镣,让其体面进京。

宣圣乃万世名教宗师,历代崇尚,有隆无替。待其子孙,与常人不同。今弘绪有罪处之,亦宜从厚。伏望皇上念先师扶世立教之功,免其提解,宽其桎梏之刑。待取至京,命多官议罪奏闻,然后处置为当。——《明宣宗实录》

案子还没有审判,就已经碰到这么大的阻力。真要判决那还得了?

果然,经过三法司会审,按照刑律,孔弘绪判了一个“坐斩”,也就是砍头。明宪宗迫于压力,“孔子之后,特事特办”的原则,只是把孔弘绪削去爵位,罢为平民。而且让孔弘绪的弟弟弘泰承袭衍圣公爵位。

孔弘绪平民生活似乎过的还不错,甚至在明孝宗弘治年间被“命与冠带闲住”。冠带,是古代官员才能佩戴的,这样看来孔弘绪又不是普通平民了。

只是可怜那四条无辜被害的人命!可怜那四十多个被糟蹋的妇女!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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